【资料图】
杳无人迹的风景
文 / 菲利普·雅各泰
译 / 光哲
在这里,有那么一刻。山谷、林木、道路、草场的色彩变成古旧的锈色,又再是紫色,又再是蓝色。薄暮降临,门前阶上的女人们弯下腰,打开自家的炉灶。清澈的铜铃声在村庄里响起。山羊们回来了,在门前,带着一双仿佛我们人类的眼睛。
《他人的房屋》结尾这些句子,忧伤、明净,这美妙的叙述是西尔维奥·阿尔佐[1]的,亦可说是埃米利亚-亚平宁半岛的,而莫兰迪大部分风景正是在此画下。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40年,40cm x 49cm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63年,36cm x 40.6 cm
不久前的一个秋日,在格里扎纳,我第一次看到他用来写生的风景原型,震惊于它们与普罗旺斯德隆最偏远地区尼昂(Nyons)与塞尔(Serre)之间那些地方的相像——同那里一样,这里既柔和而又严酷,是一个荒蛮的世界。正如这画家。他也定然如此。对他,这里也是有点故乡的意思。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23年,26.5 cm x 35.5cm
细细想来,莫兰迪的风景画也甚是奇异。严格说来,它们俱是“杳无人迹”;尽管多有房屋,但它们之中大多都空着窗;而即便不空,看起来也似乎是闭着的。可是,将它们视作一个荒芜世界——如T.S.艾略特诗中“荒原”那样的——画像,也是错误的。我不认为莫兰迪——哪怕他是不情愿的或者无心的——在他的作品里用这一部分来哀悼乡村的消逝。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61年,41cm x 45.5cm
一些评论家已经注意到画家喜欢让他静物画里的物品落上一层薄薄的尘灰,彼时的他可能并不是有意这么做的——这是不是像一层时间,守护着它们,让它们变得更厚重?他的风景画同样常常让人感觉是有一层灰尘蒙着。我便想到那天真的“沙人”。“沙人”的职责即是让人安静下来,睡去。乃至又想到“睡美人”,照亮莫兰迪画作的光由此而可以被称之为“和光”——这光从不闪耀,不刺目,从不闪烁,不穿透云朵,哪怕它清如黎明,有着微妙的灰色、玫瑰色,这光亦是奇异般地宁静。“睡美人”的“梦宫”之景。
▲
乔治·莫兰迪《静物》
布面油画,31 cm x 35cm
所有之上都有一层面纱覆着。还会令人想到“羞怯”这个美丽的词,会让你马上感觉是从一种已经被荒废了的语言那里借来的。且还会让你觉得这些地方——无论莫兰迪如何以他自己那种小心翼翼的方式对它加以深爱——总是看起来遥远而不可抵达,像一个我们永远无法得以栖居的空间。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62年,35.7cm x 40.7cm
我在博洛尼亚美术馆看到他1962年的一幅风景画(所以算是他晚期的作品)——从正面看到的坎普亚诺[2]的房屋,想到另外一些对照、一些相近。首先,我记起保罗·瓦莱里[3]那几乎过于闻名的诗句:“忍耐呵,忍耐,/青天下的忍耐!/每一粒寂静的原子/皆有果熟成就的时刻!”因为这寂寂的忍耐,它让艺术品成熟;因为“忍耐”这个词,它这么美,它与这些风景以及那些画作如此相宜,它其后所召唤的是另一个词——“泌色”。但瓦莱里说得太漂亮了,仿佛他正斜倚在客厅里的壁炉上;但他必定很快将这些忘掉,他也不在乎。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62年,35cm x 35cm
我将只是记住“忍耐”这个词。统治着画作的光,均匀、暗哑,让人纳罕,这究竟是晨光还是暮光——更可能是晨光吧,因为有一种期盼之感——似乎是在事物内部的一道光;亦像是一根羊毛线,将编起万物——房屋、树木、路、天空——而为一匹织锦,悬于乌有的“极宁宫”墙壁上。有一道光,是内在的,却又是遥遥的,合着无限的耐心。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42年,49cm x 53 cm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43年,30.5 cm x 52.7cm
▲
乔治·莫兰迪《风景》
布面油画,1943年,34 cm x 39.5cm
本文转载自“光达美术馆”,选自《朝圣者的碗钵:莫兰迪画作诗思路》,[法]菲利普·雅各泰著,光哲译,柯梦琦校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9年。
注释:
[1]Silvio D"Arzo(1920-1952),意大利作家。一位早逝的天才。其作品《他人的房屋》(Casa d’altri)被蒙塔莱誉为完美之作。
[2]Campiaro,意大利格里扎纳所属的小镇,莫兰迪生活作画的地方。
[3]Paul Valéry(1871-1945),法国诗人、散文家、哲学家。象征主义大师,延续马拉美的纯诗传统。追求形式完美,而又耽于哲思。晚年的《海滨墓园》是其最为有名的代表作。此处所引诗句出自瓦莱里的《棕榈》一诗,这里的翻译参考了梁宗岱先生的版本。
关键词: